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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霆峰·霆深】鲸落(一)

BGM:缺席


第一章:久别重逢

  华灯初绽,月上柳梢。

  傍晚的外滩,一轮红日在黄浦江上洒下慵懒的余晖,浓墨重彩地染透了漫天云霞。

  江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,天光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。他半倚在栏杆上,一手托着下巴,垂眸望着滔滔江水,似凝视,似沉思,似出神。

  他颈侧贴着一块纱布,似是受了伤。裁剪合身的西装一丝不苟地套在身上,脚下皮鞋擦得锃亮。已是初冬,虽算不上冷冽,但裹挟着江水的寒风也已沁骨凉透。在这样的温度下,他却穿着九分的西裤,露出一截精致的脚踝。

  远处走来一个帮工打扮的人,在他身后站住脚,然后略一颔首:“头儿,外头冷,不进去吗?”

  “里面的景哪有这儿的好啊。”他头也不回地望着江面,“扁头,你看那江水,还有那落日和晚霞,多漂亮。”

  扁头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,扭起嘴角:“这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吗?头儿,姑娘们听说你受了伏击,都很担心呢。”

  陈深这才懒洋洋地转过身,吊儿郎当地单手插兜,边走边叹:“那是因为你不懂得欣赏美。”

  他正担忧得焦头烂额。一想到嫂子沈秋霞在牢狱中承受的非人折磨,他的胃就像块毛巾一样被人狠狠拧紧,身后的灯红酒绿令他恶心,仿佛一看就会吐出来一般。

  外面的寒风会让他好受些。人看着旷远的景,心境也会变得开阔。

  他突然觉得,这斜阳草树,成绮余霞,还有那奔腾的澹澹江水,让他觉得无比熟悉,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。

  记忆的洪流翻涌而上,暂时覆盖了忧虑,瞬间淹没了他。

  都江堰,嘎吱作响的脚踏车,拨弄木吉他的手,还有温暖的红围巾。

  也是这样的天气,也是这样的景。只是那天,有一个人和他背靠背坐在旷野上,两人围着同一条围巾,像朋友一样侧耳倾听。

  略微陈旧的木吉他奏响了熟悉的乐章。《多瑙河之波》在他纤长的手指下渐渐舒展开优美的旋律,圆舞曲特有的节奏让陈深忍不住用手指打着节拍,那一瞬间,他那沉寂了许久的心竟有了跳舞的冲动。

  他不看都能猜到,对面的人垂首低眸,眉尖若蹙,薄唇微抿的模样。都说认真的模样最迷人,那人尤其如此。

  他不疾不徐地从暗袋里掏出那支口琴,轻轻抵在了唇边。

  簧片嗡鸣,管弦共振。

  吉他的明快糅合进口琴的哀愁,像夏夜的清风鸣蝉,如冬日的暖阳白雪,矛盾却微妙的情感一点点埋入陈深的心里。仿佛一颗落入静湖的石子,浅浅地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
  两种风格融合在一起,竟会这么美吗?

  他迟迟舍不得吐出最后一个音符,而对面的手也默契地僵在了半空中。

  直到旋律彻底地散在了湿漉漉的空气中,陈深这才放下口琴,轻轻开口:“为什么不弹最后一个音?”

 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,似乎扭过了头:“等你先落。你呢?”

  陈深失笑,我也等你先落。

  真是蹩脚的借口。音乐都是节奏一致而有默契的,哪里存在谁等谁的说法。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拆穿对方。

  “那为什么是这首曲子呢?”陈深兴致盎然地回过头,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明亮眼睛。

  “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吹的就是这首曲子。”

  陈深莞尔,这次说的倒是真话。

  “你会跳舞吗?”那人又静静地坐了会儿,突然问道。

  “嗯。”陈深抬起头,望着婆娑树影和逐渐皎洁起来的明月,“你是要借着月色起舞吗?”

  “当然。就是不知道陈先生愿不愿意配合我了。”

  “程上校还真是浪漫。”陈深嗤笑一声,解开围巾,腿很主动地直了起来,旋身面向他,“既然如此,你可以搂我的腰了。”

  他放下木吉他,在火光中笑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,顺着站起来的动作上前松松揽住陈深的腰:“哇,你竟然主动跳女步哦!”

  ……




  “陈队长!”

  思绪沉浸在回忆里的陈深正要露出不自觉的笑意,突然被闪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。

  米高梅舞厅门口,身着旗袍的女子们花团锦簇地围在他的两侧,缠着他嘘寒问暖,陈深神思一晃,面上立刻浮现出了标志性的微笑。

  他如同往常一般周旋在万花丛中,仿佛上海滩再寻常不过的浪子,玩世不恭,寻欢作乐,虚度光阴。

  他的目光飘忽不定,仿佛在街上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,直到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舞厅前,里面的人摇下了车窗。

  毕忠良的太太刘兰芝坐在汽车后座,温柔娴雅的她穿着一身深紫色旗袍,拢着貂皮披肩,笑意盈盈地朝陈深招手。

  陈深走过去,向刘兰芝问了安,然后一同坐上了汽车。

  他刚刚完成了汪伪政府特务头子李默群的抓捕任务,现下受邀前去参加他的聚会。

  与刘兰芝闲话了几句,陈深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,一只麻雀立在电线上,小小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会跌落,却倔强地凝望着远方。

  沈秋霞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。

  “你不能冒险。你的安全,比我的生命还重要。”

  他暗地握紧了拳头,指甲死死地扣进了掌心。

  不,他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沈秋霞的。

  到了李默群约定的餐厅,陈深看了看表,距离聚会开始还有十几分钟。

  他和刘兰芝在包厢后头坐了会儿,等到有人来传话说李默群到了,两人这才起身进屋。

  李默群的太太和刘兰芝忙着寒暄,陈深正要去看李默群,一抬头目光却撞进了一双锋利的桃花眼里。

  棱角分明的脸英俊如故,细长的剑眉习惯性地微蹙,薄唇紧抿,绷成一条直线。向来充满防备的眼神在望见陈深的时候突然一颤。

  显然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出。

  “挚友陈深,见信如晤,近安?”

  “重庆今日起风了,上海也天凉了吧?记得多穿点衣服。”

  “许久不见,甚是想念。”

  两年间,信件来往很是频繁。陈深也猜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方式,甚至那一别就是永别,却从没意会要在这里再见。

  他甚至都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慌乱。

  程霆。

  陈深躲闪地回避了一下视线,插在裤兜里的手心不自觉地满是汗水,却又带着些犹豫与期盼重新抬眼,大胆地望向那个颀长的身影。

  程霆回过神来,飞快地垂下了眼帘。

  听到毕忠良唤自己的名字,示意他上前,陈深这才惊觉,到李默群面前颔首:“李主任好。”

  李默群客气地问了几句,程霆也没留意听,他只听到陈深温和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问题,混合着自己的胸腔中澎湃的律动,让他难以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。

  他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他。

  那是他除了雷涛以外唯一的挚友。雷涛,安氏兄弟都和他有着战友情谊,唯独这个身份扑朔迷离的陈深,成了他生命中罕见的意外。

 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陈深的阵营和信仰,却在两年前无意中了解到彼此有着相似的革命目标,从此成了通信往来的朋友。他们之间默契地不谈这些敏感话题,情谊倒是日渐深厚,只因对方是自己难觅的知己。

  “我来介绍一下,重庆方面军统机要处的主任,程霆中将,刚从重庆过来。”

  李默群的声音乍然响起,程霆倏地转过视线,只见陈深伸出手,完美地掩饰掉了杏眼中的那一丝惊诧:“特工总部特别行动处,一分队队长,陈深。”

  “幸会,陈队长。”程霆勾起嘴角,象征性地笑了笑。

  席间,陈深一边应付着李默群和毕忠良的笑侃,一边仔细留意着程霆的话。

  他实在想不通,程霆那样的人,那么高的身份地位,怎么可能叛逃呢?

  他听程霆零零碎碎地讲“弃暗投明”“汪先生那样的爱国领袖”,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  他心乱如麻。这样的程霆,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程霆吗?

  一顿饭被他吃得味同嚼蜡。离席的时候,程霆特意叫住了他,意味深长:“陈队长,再会。”

  陈深抿唇,信步踱到程霆面前:“程将军晚上住哪儿?”

  “汪先生已经安排好了,国富门路。”程霆淡淡开口。

  “陈深,你开我的车送程将军回去吧。”毕忠良见状,语气都带了些恭维的意味。

  “好。”简简单单一个字,不带任何感情。

  程霆抬手示意请。

  一路沉默无言。

  程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是说好久不见?还是说我很想你?那些写在信上的话如今都像在喉之鲠,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

  他不能多言。身为一个潜伏在敌人心脏处的特工,他早已众叛亲离,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。就算是陈深,他也不能轻易信任。

  嘎吱一声,刹车被迅速踩下。程霆蹙了蹙眉,以为前面有什么情况。抬头才发现是住处到了。

  “不好意思,不太熟悉这一带,差点走过头了。”陈深解释道,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愧疚。

  “没事。”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。

  从后备箱里帮程霆拿出行李,陈深试探着问道:“我送你上去吧。”

  程霆主动接过陈深手里的箱子,客气地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,我来提。”

  见陈深有些晃神,程霆微微一笑:“今天时候不早了,就不约陈队长进屋坐了。”

  陈深张了张嘴,最后还是没有坚持:“那行。那你先上去吧,我先走了。”

  程霆颔首:“陈队长辛苦,再见。”

  “应该的。”陈深抿唇,等程霆转身上楼后,那抹假笑才转成了一道苦涩的弧度。

  他站在风口搓着手,凝视了许久,才上了车。




  程霆回到住所,将箱子随手放在门口,疲惫地往床上一倒。

  这份任务比他想象的要艰难些。且先不提委员长给他的任务——潜伏和策反,光是拿到日军那份绝密文件就非常困难。他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,甚至连那个计划的代号叫什么都不知道。

  他原以为,有中共的麻雀暗中作梗,沦陷区这边应该处于不利地位才对。可是李默群和毕忠良那两只老狐狸,在饭桌上愣是滴水不漏,一点把柄都不给他留下。

  都是老牌特工了,比的就是智慧与定力,他不能心急,一步一步来,迟早会露出马脚的。

  他的代号是蓝鲸,他在汪伪政府的潜伏是重庆方面的最高机密。因为这个秘密任务,不知内情的安氏兄弟已经与他决裂。现在,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。

  他至今都记得那对孪生兄弟痛心疾首的眼神。明明他们才刚刚一起在日本“101号作战”行动中出生入死,怎么程霆的伤势一好,就要转投南京那边了呢?

  日军对重庆的战略轰炸已经令这座城市岌岌可危,他在最生死攸关的时刻选择离开,安明勋怎么也想不通。

  可是程霆必须来。他们截获的情报里提到了日军新的作战计划,委员长必须弄清楚日军的下一步部署究竟是什么地方,所以他深思熟虑后选择了程霆。

  飞虎队少一员猛将没有什么,但是如果这颗深入敌人内部的棋子可以套出这份计划,那他的贡献可远比打赢一场空战大得多。

  原本程霆对这个任务胸有成竹,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不定因素——陈深。

  他知道陈深是军统的人,黄埔十六期的教员,但是他绝对没想到陈深竟然会替汪伪那边的人做事!

  怎么可能?他怎么会是?

 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错,陈深是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人,他不可能去做汉奸。

  但是……时间和战争,也会改变一个人。

  他很难保证,现在的陈深是否还和两年前的那个青年一样。

  在岁月的打磨下,他成熟稳重了不少,程霆已经很难再从他那双古水无澜的眼睛里看透些什么。

  除了刚刚重逢时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惊愕,陈深全程几乎没有暴露任何情绪。

  程霆闭上眼睛,初次遇见陈深的情景从脑海深处席卷而上。

  ——TBC——


ps:憋了很久的新坑,纪念某只巴西戏精终于结束了表演,也是给大家的新年礼物。周更,每次字数4k+~5k+,感激我媳妇 @鴨貝貝 提供脑洞并且不厌其烦地和我讨论情节。新年回归,久等了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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